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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入地狱

        阴暗昏沉的长安县的县衙大牢内,一盏摇摇欲熄的烛火挂在监牢外的墙头,充作此地寥寥无几的光源。

        田娘子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里呆了多少个时日,从一开始的焦躁不安,无法接受,到现在的麻木不仁,她整个人变得死气沉沉。

        从她入狱至今,只有邱俪来探望了她一回。此后那怕是捎个信带个话,也再不曾有过。

        田娘子的心,冷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放弃对生的渴望。她清楚,只要官府的人一日抓不回宋嬷嬷,她便还有离开这里的机会。

        田娘子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庆幸自己之前掌了邱家中聩。

        因此,她才有机会偷偷昧下不少私产。

        她很现实,即便田家遭了难自己靠不上了;即便邱乾深不要她要将她休弃;更甚者,连她的亲生骨肉都弃她于不顾了。最起码,她还有钱财,只有钱财铺邸不会背叛她。

        “吃饭了!”狱卒打开牢门,粗鲁地将饭食扔到了监牢的地面上。

        田娘子坐在地上,扭头看向今早的饭菜。

        稀薄的粥汤配上一个不到拳头大小的窝头,那窝头脏兮兮的,压根看不出还有米面正常的颜色,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闻到便让人倒胃口。

        田娘子嫌恶地瞟了一眼,她最近吃得不好,住得不好,睡得更不好,口腔嘴角多处溃疡发炎,连张口都难,怎么可能吃得下这种东西。

        她扭过头,看都不看这份如泔水一般的吃食。

        狱卒给其他监牢分完食物,回头经过她这时,竟发现刚才他放进牢里的食物纹丝未动。他没好气地对田娘子说道:“还挑三拣四呢,都不知还能吃上几天饭呢?吃一口少一口了……”

        田娘子听狱卒这样说,顿时没压住火气,开口反驳道,

        “你什么意思?官府根本没有实证证明我杀了人,我只是暂时被关在这里而已,迟早你们的王县尉都要还我清白,放我出去的!”她愤怒地瞪着狱卒。

        没想到狱卒听完她说的话,突然嗤笑出声来。

        “哈,你就是那个邱府三房的娘子吧。”

        整个长安县县尉朝堂近期最热门的话题便是邱家系列连环案了。这狱卒的亲兄长在武侯铺当差,近日为了邱府这几个案子没日没夜的查探,已经连着一个月宿在县衙里了。狱卒在家中听母亲嫂子日日唠叨个不停,心里自然对邱府的人也心生怨怼了。

        尤其面前这个女人,还是个涉嫌杀亲的毒妇。

        田娘子没搭理他,一个小小的狱卒,放在以前她是一辈子都不可能与他有什么交集的。刚才要不是自己气不过他说那一番话,她根本连开口都懒得跟他开口。

        狱卒被她那自以为是的态度给气笑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让这只高傲的凤凰认清楚自己其实就是只即将被下油锅的脱毛山鸡的事实。

        “你还不知道吧……”他蹲下身子,饶有兴致地隔着牢栏笑看着她,用极具讽刺性的嗓音轻缓地说道,“我可听说了,你那位夫婿,昨日把一份关于你指使他人准备毒药的账册,作为证据交给了王县尉。若那帐册经查为实,判你个斩立决倒也不冤枉了你。”

        “什么?不可能!”田娘子猛地扭头瞪圆了眼,她被狱卒刚才所说的一切惊得连脸部肌肉都开始抽搐起来。

        “对!还有你那姘夫,叫什么……邱福的?”狱卒得意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跟田娘子卖弄他的消息灵通。

        “他畏罪投井了,死前还留了封遗书,将你和他偷情、合谋害人之事一五一十全写了出来。你说,这两厢一对上,”他竖起两根手指,就那么一合并,“算不算罪证确凿了?哈哈哈……”

        田娘子整个人都懵了……

        这人在说什么啊?邱乾深做了什么?她有什么罪证落在他手上让他有机会大义灭亲?还有那个邱福,关他什么事?她什么时候跟他有染了?还跟他一起合谋杀人?这都是谁?谁给她生搬硬套上去的罪行?

        “我没有!我冤枉!”她冲到狱卒面前,抓着牢栏扯着嗓子喊冤,“邱乾深他诬陷我!都是邱家的人污蔑我的!”

        狱卒被她这么突然一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缓了半天劲才恢复过来,恼羞成怒地骂道:“你他妈找死啊!敢吓老子!”

        他抄起地上装着饭菜的碗碟往田娘子身上狠狠砸去,田娘子躲闪不及,额头撞在了坚固的木栅栏上,鲜血顺着额头淌了下来。

        “你不吃拉倒!等下去做个饿死鬼得了,我倒是省了每次给你送饭这功夫……”说完,他站起身,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田娘子的监牢前。

        “不是的……我冤枉,我没有……”此刻的田娘子无知无感,仿佛感觉不到额头上的痛了。她任由头上的鲜血滑到了眼眶,然后又像血泪一样,从眼眶处滑落到了地上。她无力地瘫靠在石墙,双目空洞无神地重复着这句话。

        完了,这回彻底完了,她出不去了。

        邱乾深啊邱乾深,为什么?她对他,对邱家,即便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吧。纵使他不管她,不救她,那也犯不着要对她落井下石,将她置于死地吧。

        :“邱乾深,你为了撇清楚自己,竟然布了那么大一个局。原来不弄死我,你也睡不着觉吧……”

        看着刚才被狱卒砸碎在地的陶碗,田娘子伸出手,将一片碎陶片藏在了身后……

        “呵呵,邱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领教到了吧。”

        悠悠的女声从对面的牢房传来,那声音缓慢而尖细,言语中满含嘲讽的意味。她在笑话田娘子,竟然曾经对邱家男人这种自私的生物心存期待。

        这时的田娘子,已经完全丧失与她争辩的力气了。她将自己蜷缩在监牢的稻草堆上,尽管那些稻草硬邦邦的扎人生疼,但对她来说,这是在这个监牢里唯一能让她感到暖意的地方。

        见田娘子并没有回应自己,朴素珍不甘心。她继续往田娘子心口扎刀子:“记得当年你和姓宋的寻到我,同我说那一大通话。信誓旦旦地说凭你在邱家的地位和夫婿对你的宠爱,一定能助我讨回公道。没想到,今时今日,你自己却也被邱家男人当了挡箭牌。”

        说到这,朴素珍那苍白如鬼魅的脸突然凑到牢栏的间隙间。她蹲在地上,视线正好平视田娘子,嘴巴微微张大,露出满口因久未漱洗而污脏的黑牙。她笑嘻嘻地对田娘子说到:“你个恶妇,真是活该……哈哈哈哈……”